这天晚上11点多，老李像往常一样把当天的账目捋完，就把小饭店的卷帘门拉下，而后溜溜达达地朝家走。他家就在距离饭店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，周边是城中村。当时买这个房子一是图便宜，另外也是距离饭店比较近，走路也就不到20分钟路程。

闲话少叙，老李叼着烟，迎着凛冽的北风，沿着昏暗的小路快步朝家走。此时路上只有他一个人，别人在这个时间早已钻进温暖的被窝睡觉了。想到家里的两个“小棉袄”还在等着自己讲睡前故事，老李不自觉地又加快了脚步。

转过第二个巷口，再步行穿过500多米的陋巷就能到小区了。就在这时，老李恍惚看见小巷不远处有火光闪烁，并伴随着嘈杂的声响。他赶紧走两步，很快到了现场。

出事的是一个卖蛋糕的门店，上下两层的老旧楼房，一层做生意，二层住人。此时，火苗已经在一楼着了起来，木质柜台、窗帘等易燃物被引燃后冒着黑烟。蛋糕店门口围着五六个人，有用塑料盆接水灭火的，有拿梯子的，有打电话报火警的，还有两个中年妇女用力拽着一个30来岁的女子，不让她往火场里冲。

只听女子哭喊道：“让我进去，快让我进去，楼上还有我的孩子！”那两个妇女说：“大妹子啊，已经报了火警，消防员很快就会到，你可别再有个好歹！”“是啊！一楼火太大，根本进不去。我男人已经搬梯子来了，让他们从二楼上去。”

这时，打电话报火警的人说：“坏了，消防说咱这边路窄，消防车过不来，他们绕道过来还需要点时间……”女子一听更激动了，拼了命似的往火场里冲，连带着险些把旁边的两个妇女拽倒。

老李看到这种情况，本能地就想上前帮忙。谁知刚往前走了两步，就听拿梯子准备上楼的男人说：“这不是‘蔫儿李’么？你就别瞎往前凑了，别最后火没灭再把你搭进去。你就赶紧帮着喊街坊灭火吧！”旁边一个人也紧跟着说：“就是，瞧你也干不了啥，别在关键时刻坏事。”老李听他们这么说也没争辩。那两人他认识，平日里总来饭店吃饭，常听媳妇喊他“蔫儿李”，这个“雅号”也就渐渐地在周边传开了。

“谁让你们这么说我们家老李的！”声到人到，只见一个留着波浪齐肩发，杏眼圆睁、双手叉腰的圆脸妇女站在路中。老李欣喜地喊道：“媳妇，你咋来了！”老李媳妇吼道：“瞅你，别人这么说，你就不知道争辩两句。我看见这边有火光，怕有啥事过来瞅瞅不行啊？行了，别说没用的了，赶紧救人！”

说完，老李媳妇一边帮着拉住要冲进火场的女子，一边让老李抓紧想办法救孩子。老李一看媳妇这劲头，心里暖洋洋的，一时间也有了一股雄赳赳、气昂昂的气势，也不知从哪儿开的窍，竟然让他想到一个好办法。

老李找来一床棉被，让两个人各拽一边在窗户底下等候，另外一人扶着梯子，他则用湿口罩捂住口鼻，又找来一个潜水镜戴上，踩着梯子迅速爬上二楼，准备打开窗户钻进去。没想到窗户从里面被锁死，根本打不开。老李发了狠劲，用胳膊肘对着窗户中间的玻璃使劲砸了两下，玻璃应声而碎。他猫着腰抓住窗户边框就钻了进去，幸运的是火势还没蔓延到二楼，但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烟雾呛人。老李没敢多停留，弯着腰寻找卧室的方向。

突然，老李听见旁边屋里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声，他赶紧循着声音来到一间卧室，看见婴儿床上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。老李赶紧上前抱起孩子检查了一番，发现没有受伤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他抱着孩子直起身来准备往外走，没想到这一站直就遭遇了半空中漂浮的烟雾，虽然戴着口罩和眼镜，但还是一下子就感到呼吸困难、眼睛灼热、脑袋发晕，路都走不稳了。他赶紧弯下腰，沿着原路小心翼翼地往回走。快走到窗边时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一时间脚下不稳，上身朝着地面就要摔下去。

危急时刻，老李下意识地用左手撑住地面，右手紧紧地抱住幼儿，这才避免了孩子受伤。此时，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左手传来，老李仔细一瞧，发现是窗玻璃的碎片扎透了手掌。忍着剧痛，他小心翼翼地从窗户钻了出去。下面焦急等待的群众赶紧用棉被将孩子接过、包好，老李一只手扶着梯子，慢慢下到地面。

老李站稳后才发现，消防和派出所民警都已到达现场，火势也已经得到控制。老李一时间被围了起来：被救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向他连连道谢；刚才说风凉话的两人也过来伸出大拇指，赞老李是条汉子，改天请他喝酒；老李媳妇过来帮他把口罩和眼镜摘下，埋怨他有点鲁莽……还是细心的派出所所长老冯发现老李的左手受了伤，赶紧从急救箱里拿出纱布帮他裹好伤口，然后开着警车拉着老李两口子到附近的医院包扎。

去医院的路上，老冯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老李，说：“小李啊……现在应该叫老李了，咱俩有20年没见了吧？”老李沉默了一下：“是19年零135天！”老冯愣了一下，问：“这时间你咋记得这么清？”老李有些感慨：“能不清楚么，从派出所离开的那一天，这些年我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
老李媳妇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道：“咋回事？你是不是在派出所犯过什么错误？”老李没有回答。老冯叹了口气说道：“弟妹啊，老李可是个大好人！他以前是辅警，那时候我也刚到派出所上班，我们俩在一个警组。那时候我们两个都年轻，浑身都像有用不完的劲，每次抓捕、巡逻，都是我们冲在前面。当时辅警的待遇很低，养家糊口都成问题，再加上老李的母亲那时候生病用钱，家里本来就不富裕，所以他就把辅警的工作辞了，去开了饭店。当时他从派出所离开的时候，我们大家心里都很难受……”

“今天在这看见他又这么奋不顾身地救人，我感到虽然过了这么多年，但他依然和从前一样，还是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！现在国家富裕了，民警和辅警的待遇也比之前强多了。老李，你要是愿意回来，派出所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！”

老李想了想说道：“冯哥，虽然我从所里离开了，但我的这颗心一直还在那儿。可现在我岁数大了，回去也干不了啥了。我一直想着，等我的孩子们长大了，就让她们帮我实现从警的梦想！”

老李媳妇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：“没想到啊，老李，你还有这段过往，平时口风挺严的。回去给我老实交代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！”“没有了，没有了，就这点事，要不是冯哥提起，我就压心底了。你看，我这手还受着伤了，我说咱是不是看病要紧啊！”老李赶紧说道。

“对对，看病要紧，咱哥儿俩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。”老冯说着，不觉又将车速提高了些。警车一路疾行，车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，朝着前方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医院驶去，渐行渐远，直至光明。